▓ 【道與術】Flamenco尋根之旅的前傳 - 林敏君 ▓
節選自遊記《摩洛哥 - 摩爾人的八百年，西班牙的海對面》by June Lam
距離西班牙最近的地方
站在坦吉爾的海灘上，就可以肉眼望見對面海的西班牙，據說坐船隻需要半個鐘就可以登陸西班牙……而Sara就話，呢度系佢去過的距離西班牙最近的地方，系啊，我都系！
對於每個學習Flamenco的人來講，西班牙都系一個“朝聖地”，因為Flamenco就誕生在西班牙的Andalucia，而在坦吉爾海灘望見的西班牙，正正就系最南部的大區Andalucia！
Andalucia的名字源自Al-Andalus，曾經的Al-Andalus系阿拉伯人對自五世紀被Vandal汪達爾人佔領的伊比利亞半島的稱呼，並非只系如今的Andalucia大區，而系絕大部分的西班牙土地，並包括部分的葡萄牙……
恰好，在2015年，我同Sara合奏演出的曲目，就叫《Andalucia》！在2024年，我哋終於可以一起眺望Andalucia，感覺就好似Flamenco音樂中反復出現的“問”與“答”……
八世紀初，第一個阿拉伯帝國Umayyad倭瑪亞王朝以摩洛哥的柏柏爾人為主力軍征戰西班牙，佔領幾乎整個伊比利亞半島，而橫跨亞非歐的倭馬亞王朝，疆域甚至比羅馬帝國仲要大……八世紀中，倖免于被Abbasid阿拔斯人屠殺的Umayyad倭瑪亞王朝後裔Abderramán I阿卜杜·拉赫曼一世，又經過摩洛哥渡海登陸西班牙，在Cordoba建立後倭瑪亞王朝（756-929AD），後來更自稱哈裡發“Califato de Cordoba”（929-1031AD）——而Cordoba，正系師公Paco Peña的故鄉……
摩洛哥的Murabitun穆拉比特王朝（Almoravid，1040–1147AD）同Muwahhidun穆瓦希德王朝（Almohad，1130-1269AD），都同樣領有摩洛哥與西班牙大部分的領土；而摩洛哥的Marinid馬里尼德王朝（1244-1465AD）同佢的繼任者Wattasid瓦塔斯王朝（1472-1554AD），就在西班牙基督教的光復運動過程中，與西班牙的Nasrid奈斯爾王朝（1232-1492AD）同盟抵抗，後來又接收了大量被趕出西班牙的穆斯林與猶太人……
於是，在摩洛哥的旅途上，我真系無數次想念西班牙，因為我見到同西班牙一模一樣的建築風格，聽到在Flamenco誕生之前的“上游”音樂，連摩洛哥熱辣的陽光同燥熱的空氣，都同西班牙的Andalucia一模一樣！
而位於直布羅陀海峽坦吉爾，城市命運亦好似一種“問”與“答”……
中世紀，屬於阿拉伯人的榮耀在這裡北上登陸西班牙，曾在怛羅斯之戰中打敗我們唐朝人的阿拉伯人，就將源自中國的造紙術通過西班牙傳入歐洲，紙張，就成為歐洲文藝復興中不可或缺的一環，而阿拉伯人治下的西班牙，亦成為歐洲黑暗中世紀中多民族、多宗教文化共榮的最光輝的存在……
而在近代，屬於歐洲人的驕傲亦在此南下北非，法國與西班牙瓜分摩洛哥，坦吉爾就淪為四分五裂的“國際區”，留下了混亂而貧窮的城市……
政權的更迭，民族的戰爭，資源的爭奪，在人類的文明史上重重複複咁上演，卻亦有如過眼雲煙，而最終留下嘅，系燦爛的文化與藝術發展的脈絡，系鮮活的普通人的生活，以及那些融入我生命的人文關懷與生命啟發……
Andalucia音樂的前世今生
在坦吉爾的老城城牆下，有間小小的咖啡廳，有兩位元老爺爺表演音樂，一位元彈烏德琴，一位打鼓，一問之下，原來佢哋演奏嘅，系Andalucia音樂！而Flamenco正系源自Andalucia！真系另類的“老鄉見老鄉”啊哈哈哈！
當大家圍坐在長方形的咖啡廳，一邊飲咖啡或者薄荷茶，一邊欣賞音樂，霎時間真系有一種回到Andalucia，在Granada的Sacromonte山洞裡面睇Flamenco的錯覺啊！這種音樂中意用半音旋律，而且節奏感好強，嗯，這些都系Flamenco音樂的特點！但系，距離我認知的Flamenco依然有好大差距，甚至同如今可以聽到的Andalucia的民謠都唔太相似，感覺更似一種非洲與中東音樂的混合體……到底摩洛哥的音樂同Flamenco有何關聯呢？我企圖探索一下……
在馬拉喀什的Musee de la Musique音樂博物館，展示咗好多類型的摩洛哥音樂，而且展出的各種樂器都可以上手體驗！實在太好玩啦！我哋實在技癢難耐哈哈哈！馬上染指！
顯然，打擊樂系整個博物館的重頭戲，打擊樂器系最大的樂器門類！金屬、木頭、動物皮，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打擊樂器總系同各種各樣的民俗活動相關，感覺無論何時何地，只要有節奏，大家就可以載歌載舞！而且唔同的打擊樂器之間仲可以構成唔同聲部的節奏互相呼應配合，甚至可以利用樂器材質的唔同音高製造出旋律！對！Compas！在Flamenco當中稱之為Compas的“迴圈節奏空間”正系如此！只要有Compas就可以唱歌跳舞！所謂Flamenco最重要的三大要素：Compas！Compas！Compas！
而我哋最中意嘅就系彈撥樂器！只要有弦的，都可以一理通百理明哈哈哈！睇下Sara，就彈得似模似樣哈哈哈！其實，大部分的彈撥樂器都源自中亞地區，包括中國的琵琶，包括歐洲的吉他，而西班牙吉他就好可能源自摩爾人帶來的Guitarra Morisca……
呢個音樂博物館話，摩洛哥音樂源自多樣化的文化遺產，包括源自Andalucia，撒哈拉，以及猶太教的音樂，仲有眾多未知來源的流派——到底系摩洛哥的摩爾人音樂影響咗西班牙Andalucia音樂，抑或系Andalucia的音樂影響咗摩洛哥音樂？就好似歷史上的摩洛哥同西班牙，最少有八百年時間，都處於同一個政權、或者同一個文化體系之中，亦就系摩爾人的八百年！真系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無法分得清啊……
梅克內斯的Dar Jamai Museum，同樣系一座音樂博物館！博物館介紹的摩洛哥音樂主要分層兩大種類，鄉村音樂與城市音樂……鄉村音樂最大的特色就系用節奏來跳舞，系一種源自摩洛哥本地民俗的音樂；而城市音樂就源自Andalucia的音樂啟發，由16世紀被驅逐出西班牙的阿拉伯人帶來，而這種Andalucia的音樂被稱為“Al Ala”，源自宗教詩篇的吟唱（chants）……
博物館的二樓更加整層都系介紹Moroccan-Andalucia音樂，左面系阿拉伯人的Andalucia音樂，右面系猶太人的Andalucia音樂！從博物館播放出來的視頻音訊上聽，顯然的，猶太人的Andalucia音樂更接近Flamenco，其演唱方式已經有七成相似！
據介紹，猶太音樂系摩洛哥多樣化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摩洛哥的猶太音樂源自摩爾人的Andalucia，叫做“Piutim”同“Triq”，而這個風格其實又源自摩洛哥的梅克內斯！而在西班牙猶太人來到摩洛哥之前，摩洛哥的猶太人仲會演奏Aita、Gnaoui、Melhoun等多種風格的音樂……
回望西班牙的歷史，第一批移民伊比利亞半島的人，系來自東地中海的腓尼基人，後來系希臘殖民，羅馬入侵，於是種下了希臘羅馬的音樂種子……五世紀西哥特人佔領西班牙，基督教開始在西班牙落地生根，八世紀穆斯林從北非登陸西班牙，開始長達八百年的統治……雖然摩爾人的Al-Andalus並非八百年都佔有整個西班牙，但越系南部，接受摩爾人的統治時間就越長，而如今的Andalucia區，就在最南部，在基督教統治者實施宗教審判與種族大清洗的十五到十七世紀裡，Andalucia人受盡壓迫同剝削……無法理解為何吉卜賽人會在十五世紀初來到西班牙，但毫無懸念的，吉卜賽人加入咗受苦受難的陣營……
雖然Flamenco系1818年首次出現在文字記載中的，但這個無從考究的誕生時間顯然系在西班牙一路不可遏制的下坡路上，並伴隨住西班牙度過革命與復辟交替混戰的歲月，內戰與獨裁的黑暗日子……
“Flamenco以不同形式的歌唱來表達喜怒哀樂的不同情感，是人類情感的本能呼喚，這種情感超越空間與時間，並代表著一種過去與現在的連結，使Flamenco成為富有生命力的藝術”，師公Paco Peña講……
當Andalucia的吉卜賽人，與被迫改宗的穆斯林與猶太人，在苦難之中用Flamenco的歌聲來呼喚神的時候，到底會有幾懷念那個多民族多宗教繁榮共融的、政治開明的、摩爾人統治的Al-Andalus呢？！於是，在創造Flamenco的過程中，佢哋會加入幾多源自宗教詩篇的吟唱，會加入幾多源自非洲的豐富節奏？！
如今的摩洛哥音樂，更似系一種從摩洛哥誕生，又經過Al-Andalus的發展，又回到摩洛哥的音樂，而被摩爾人遺留在Al-Andalus的文化沉澱與“遺民”，又同後來的吉普賽人一起，在Andalucia的土地上創造咗Flamenco……
如今的摩洛哥，好明確的承認自己多樣化的文化來源，連官方語言文字都有好多種，阿拉伯文、法文、柏柏爾文，當然仲有部分地區常用西班牙文……我哋就曾經遇到只會講法文，“I don’t speak English”的交警，同聲稱只會“一點點”法文，但一開口就無比流利的停車場大叔……
西班牙呢？Andalucia仿佛系個與其他地區都風格迥異的國家，而鬧獨立的加泰羅尼亞就用自己的官方文字……好難講呢個叫多樣性，抑或叫做分裂……曾經有歷史學家提出西班牙的文化身份識別系“Convivencia”，一種源自中世紀時基督徒、猶太人與穆斯林多民族文化的交融共存……對吧，大家都懷念摩爾人的八百年！據說，當年被逐出西班牙的穆斯林同猶太人的後代，如今可以回去認領自己的西班牙身份……
最心痛是，愛得太遲……
最後附上June與Rex Lau(劉詩亮)一首在排練中的Dm Farruca錄音給讀者們欣賞，稍後排練完成後還會有視頻給大家參考呢！Ole！
∮ Video: Flamenco Guitars Duo”Farruca in Dm” by June Lam & Rex Lau
林敏君
2025年8月31日
